源起
六哥在六歲的時候,因為打針傷害到了坐骨神經,從而殘障。之后的人生,似乎與“六”就沒再搭腔。從小到大,村里的孩子、大人,都喜歡叫他“陸掰掰”,這是當地的方言,是類似于“六瘸子”的意思。這種稱呼,就像視障人是被人叫“王瞎子”、聽障人被人叫“張聾子”一樣,充滿了歧視與侮辱的意味。
這使得六哥覺得,殘障是一件非常羞恥的事情,因為害怕被人笑話,他平日極少愿意走出家門,甚至到了十八九歲還是如此。
尤其在大專畢業之后,六哥需要找工作了。但所有人都告訴他,你這樣的,就算考得上,人家也根本不會要。事實上,他找工作也是處處碰壁。這讓六哥愈發沮喪。
而在當時的農村,二十歲已經算老大不小了。六哥的婚事,也成了家人的一塊心病。盡管平時走路可以盡量掩藏起殘障,一但要上樓,或者挑水,包養一個月價錢就立馬露餡。家人為之著急的同時,六哥的情緒更是越來越焦躁。
終于在一次找工作未果后,六哥爆發了。他沖著母親一頓咆哮,
“為什么別人都是健健康康,我就是個殘疾包養留言板?”
這樣的問題,無數個把自己關在家里的殘障人,都曾經在心里對著自己咆哮,或者對著家人。有些人,永遠被困在一聲又一聲質問的回聲里,無法走出來。有些人,因為種種原因,得以在爆發后,打開新的局面。六哥的改變,源于他包養網比較母親的淚水。
面對兒子的突然爆發,六哥母親無言以對。因為在她心中,也覺得殘障是一件非常羞恥的事情,兒子都已經這樣了,她又能怎么辦呢。她只是難過,替兒子難過,替自己難過,難過得只能哭泣。但是釋放完的六哥,看到母親的淚水,情緒卻很快平靜下來,并且陷入了反思之中。
“我當時想到,老娘養我這么多年,已經很不容易了。我自己不努力,有什么資格責怪她呢?”
轉變
很多人喜歡用良心發現、浪子回頭來詮釋像六哥這樣的“幡然醒悟”,也喜歡聽到如無臂鋼琴演奏者劉偉“要么成功要么死”的論調。似乎面對殘障,永遠是一道是非題。但包養俱樂部在六哥看來,他的反思,只是多年積壓的情緒釋放后的一種水到渠成。
“我當時想了很久,要想別人瞧得起你,先要自己瞧得起自己。自己瞧得起自己,就應該要靠自己掙錢,哪怕一天掙一塊錢,也比就這樣下去要強。同時我也在想,殘障人要發揮自己的優勢,手不厲害,可能嘴厲害,那就靠嘴吃飯。嘴不厲害,腿厲害,就靠腿吃飯。總會有一條適合你的路。我以前錯就錯在,沒有去做事。”
六哥綜合評估了自身的優勢與劣勢,覺得靠嘴先吃飯比較靠譜,遂決定開一家小賣部。
找親戚借了點錢,幾塊磚一壘,兩塊木板一搭,去進了點貨,六哥的小賣部就開張了。他記得,開張第一天包養網心得,靠著賣一包掙個六七毛的香煙,他就掙了十多塊錢,遠遠超出預期。這也讓本是小馬過河、心中惴惴的他,徹底吃到了定心丸,更對未來有了信心。
從一天十幾塊,到一天幾十塊,六哥的生意越做越紅火。家里的房子、車子也都是靠他的小賣部掙出來的。但六哥并沒有就此滿足,而是從自己的經驗出發,得出一個結論:殘障人要找到自身的長包養金額處,利用自己的長處去做一點事情,而不是成天無所事事。如果能夠真正地做一點事情,哪怕是非常小的一點事,都會對他的自信心,帶來莫大的鼓舞。
六哥的思考很樸素,但與聯合國《殘疾人權利公約》所倡導的精神不謀而合。他知道肯定殘障人的能力,同時也在探索以經濟賦能的方式,改變殘障人在村里的生存狀態與社會地位。最難得的是,六哥不止于思考,他還付諸了行動。
2008年,聯合鎮上幾個村里的殘疾人專職委員,六哥辦起了養豬廠,并且廠里雇傭的全是殘障人。
“如果他嘴不行,可以買買菜。如果他腿不行,可以看看豬。總之包養網VIP,大家集合在一起互相取長補短包養網單次,就沒啥困難了。,”
有意思的是,六哥的養豬廠,比起很多自詡為社會企業的企業更像社會企業。對于雇來的殘障人,六哥管吃管喝管工資,還管教技術。待其有了技術有了錢,可以不用繼續在六哥的養豬廠打工,回家自己養養豬,或者根據自己的喜好,做點別的事情。村里的一位殘障人,從他這離開后,自己開了廠,蓋了房,娶了媳婦,這是令六哥感到非常驕傲的事情。
而這包養價格些殘障人們,也漸漸不再叫他“老六”,改稱他為“六哥”。
六哥并沒有因此就自滿,或者因為自己先富起來,就瞧不起村里其余的殘障人。正是因為他從小受多了笑話,所以才深深地明白,其余那些還沒能從困境中走出來的殘障人的包養痛苦與無助。他希望能夠幫到更多人。但不是接濟他們點錢就可以改變的。六哥知道,最重要的,是他們自己能夠想通,他們自己對待自己的態度發生改變,一如當初的六哥自己。
包養網站影響
這樣的想法,在六哥還沒開養豬廠之前就有了,在六哥的小賣部生意越來越好時就有了,在他已經有錢、人們仍舊叫他“陸掰掰”時就有了。但六哥并不知道自己可以怎么做。直到2006年縣里招考殘疾人專職委員。
當時的六哥,是作為村里的先進殘障人,被通知去參加考試的。說實話,一開始他也不太鬧得清楚殘疾人專職委員(又稱“殘疾包養人聯絡員”)是個啥玩意兒。但六哥一考就考了個全縣第一,順利走馬上任,開始了一段兼職生涯。
當上了包養網殘疾人專職委員,六哥接受了一系列培訓。其中最為重要的是,關于康復的知識。那個時候,六哥才鬧清楚腦癱、偏癱甜心花園與截癱的區別,也學會了如何培訓盲人定向行走等。讓他意識到,很多還沒像他般想通的殘障人,有了這些技術的輔助,很快就能想通。
同時,他的第一項工作,是走村串戶,對村里的殘障人進行摸底建檔。
只有了解了村里殘障人的基本情況,才知道他們有什么樣的需求,才好有的放矢地為他們提供支持。六哥開始系統而科學地接觸殘障人工作,也在走村串戶中,看到了更多以前他沒能看到的情況。
“好多殘障人,都是呆在家中,靠著家人養著。他們有些只能算是活著,根本不能叫生活。這里面有出門就會被很多人笑包養妹話的原因,也有包養網家里人和他們自己都覺得自己沒有什包養網么用的原因。”
正是因為自己有類似的包養網單次經歷,六哥才更感覺到這樣的現狀必須得到改變。只是這種情況要想改變,并非一日之功。六哥一方面積極進行摸底建檔,以方便有針對農村殘障人的政策出臺時,能夠及時落實到戶,給他們提供最大限度的支包養網持;另一方面六哥經常借用村里的喇叭進行喊話,告訴村民要尊重殘障人,不要笑話他們,不要叫他們“掰掰”、“聾子”、包養網“瞎子”。同時,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想辦法建立起殘障人的自信。
“農村殘障人窮就窮在他們自己老瞧不起自己,總認為自己殘障了就一無是處。這是最嚴重的問題。這就是心理不健康女大生包養俱樂部,需要康復治療。”
六哥的“康復治療”方法比較獨特,按他的話說,就是“連說帶吹牛,不行就肏”。
在當地方言里,“吹牛”是“聊天”的意思,“肏”則是“罵”的意思。聽來似乎有些直白與粗俗,但非常之形象,能夠表達出說話者的心情。
六哥在村里因為開著小賣部,在殘障人中有一定的威望,加上他現在還是殘疾人專職委員,他在為大家謀福利謀發展,大部分殘障人還是愿意聽取他的意見與指導。
“我讓他們首先要做自包養站長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你殘障得再嚴重,但也有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做。就算癱在床上,比如吃飯,別人喂你,和你自己能吃,感覺上就完全不同了。”
另外,六哥還根據自己所學,不僅自己干,還到九個寨子里培訓殘障人作為康復指導員,指導同寨子的殘障人進行包養網康復訓練。見到六哥時,他手上還有五個盲人在接受他的定向行走訓練,4個偏癱、五個腦癱、兩個聾兒和一個低視力的康復訓練。
據同甜心寶貝包養網村的殘障人告訴我們,接受過六哥訓練的六名盲人,他們現在都可以在熟悉的道路上依靠盲杖進行獨立行走,同時六哥為每個人建立了一份盲人定向行走日記檔案,他把每次的訓練都詳細的記錄下來還配有照片,內容有整整兩個大本。
而六哥自己呢,每天早上包養金額起來,都會壓腿,使自己的腿腳稍微靈便些,也避免因為廢用導致的進一步萎縮。這也是我們見到六哥時,并不覺得他的殘障程度有多重的原因包養。
村子里所有的殘障人都服六包養網車馬費哥,服的不是他知識淵博,不是他樂善好施,也不是他自強不息。大家服的是,六哥在一條農村殘障人以為沒有路的地方走出了一條路,并且他不講什么大道理,只是招呼更多殘障人來走這條路。
從開始干殘疾人專職委員,到今年已經是第七個年頭。六哥已逐漸成為村里殘障人的主心骨。如果誰家不聽他的話,他“肏”一下也就聽了。而六哥看到的最大變化就是:現在村里的殘障人們,多多少少都愿意出門了,有了需求,也會提出來。比如也想辦個低保,也想種點煙草等等。只是需求出來之后,六哥不一定全部都能滿足。但提出要求的殘障人卻無法接受,這讓六哥很是無奈:
“他什么也不懂,全指望著你。不知道提的要求能不能行,反正硬要你去給他辦。要辦個殘疾證,自己不去,硬要我給他辦到。鑒定不合格,拿不到低保,他才不管你的解釋。當然,也有明明符合的,但也拿不到,這就不是殘不殘的問題了。畢竟有很多事情,不是殘疾人聯絡員能夠解決的。”
這是六哥之前沒有想到的,算是新形勢下殘疾人專職委員面臨的新問題新挑戰。不過,這些事情都無法消弭六哥堅持把殘疾人專職委員這份工作做好的信心與決心,因為他明白,殘障人的事情,尤其是在包養最基層,一定要有人管,最適合的人選,自然是殘障人。
“我就老說,一個村里,計劃生育有人管,育種有人管,婦女有人管,就是殘障人沒有人管。有了殘疾人聯絡員,殘障人有事,總算知道找誰了。”
盡管,殘疾人聯絡員的待遇非常低,偏遠山區的無障礙建設還有待加強,這樣包養網一份工作基本上是費力不討好,有時候還得不到家人的支持。但,六哥的答案背后,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正是因為我是殘障人,所包養行情以我才要更好地做。
再見
再見,可能是再次相見,也可以是揮手作別。
與六哥的這次見面,滿打滿算不到三個小時。之后我們還和六哥一起,參加了他們寨子在村殘疾人活動中心搞的座談。看著滿屋子殘障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著自己的需求,看著六哥不管大家是指責還是質疑都永遠耐心的樣子,我們只能沉默。
在回去的車里,我們還聽到市里來的康復專家與六包養網哥的這樣一段對話:
“今天去的那戶人家的孩子,肯定是腦癱,需要早點做康復。不過我看他們家家人好像不太愿意,一個勁地說孩子就是不會說話,不用管了。”
“回頭我再勸勸,不行就肏。”
很樸實,又很讓甜心寶貝包養網人忍俊不禁!
六哥,是這樣煉成的。
發佈留言